圖片來自金馬影展網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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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太看娛樂新聞，很久以前對范冰冰的印象就是，紅毯＋毫無瑕疵的妝髮與身材＋誇張華麗的東方元素禮服，後來聽說范因為 AB 合約的問題而失聯一年，繳了將近九億人民幣的罰款才脫身。

所以上週聽到第 62 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由她獲獎時，我還滿驚訝的，查了一下得獎作品《地母》（Mother Bhumi），登時覺得這個轉折，與其中的意象很典型——

免責聲明：我無從得知范冰冰的內心是怎麼想的，以下單就媒體可見的資訊，講講女神到地母的下降。

在稅務風波之前，范冰冰無論在哪個領域，都擁有女神光環——高片酬、一線女星、走紅毯的自信氣場、時尚 icon、代言與商業價值幾乎封頂⋯⋯

然而成功、權力、金錢、美貌膨脹到極致，接著就是破滅。完美無瑕、永遠勝利的女神，在稅務事件爆發後，被輿論集體譴責、羞辱，也被中國影視圈封殺，成為了被流放者。她前往陌生的體制和資金結構，重新證明自己的實力是有價值的—— VOGUE 的報導提到，《地母》是范冰冰主動聯絡導演，自己去爭取的角色。

范在《地母》裡演出的農婦鳳音設定上很有象徵性。鳳音是 1990 年代，馬來西亞多族群稻作村落裡的寡居農婦。白天是對抗土地徵收的農民，丈夫死於政治因素，晚上鳳音是為村民療癒、驅魔的儀式工作者，薩滿或者巫師。

農民已經是社會結構中的底層，農婦（而且是寡居的農婦）更是底層裡的弱勢；儀式療癒師、驅魔人，則是承接集體污穢與恐懼的人——巫師的工作就是幫別人把髒東西（詛咒、疾病）處理掉。電影情節裡有政治動盪、黑巫術、亡靈返回，鳳音的工作，也在人鬼、生死、土地被奪與反撲之間穿梭。

曾經被投射為女神的女演員，以前演歷史上的傳奇女人，現在演腳踩田泥的社會底層——

鎂光燈下的楊貴妃和武媚娘，在拍攝《地母》的過程中，放下控制形象的自我，允許角色與故事重新塑造自己，把身體借給關於土地、民族、政治幽靈的故事，像美人瓷打碎了跌落谷底，成為泥、成為灰塵，又成為泥地裡的女巫、寡居農婦，成為承受苦難、替人除穢，與黑暗一起勞動的女人。

金馬獎的性質，和頒獎場地在台灣也很有趣——金馬是相對不受中國審查的華語影展空間，頒獎時范冰冰人也沒有到現場，只以電話現身，一種好像在、又好像不在，半在裡面、半在外面的域外者的感覺。不是熱烈包圍鎂光燈閃不停，而是從邊陲遠方，傳來某些聲音／畫面／訊息。

命運或宇宙的安排，有時候是很殘酷的，人一定要像跌進野巫婆芭芭雅嘎的杵臼中被攪碎一樣的，被打碎成齏粉，經驗了跌落谷底被摧毀，才能認識真正的自己。經過挑戰後得到的光亮，是人能真正相信自己的內在力量，那些都不是外人可以拿走或者替代的。外在的一切都會不見、會被毀去，內在的力量與光明不會毀去。

我不知道范冰冰有沒有因此完成什麼偉大的內在成長精神提升——這種事，外人無從得知。但以公開形象來看，她不再只是無瑕閃亮的時尚美女，而是能承接複雜女性角色、也承接集體陰影、現實與苦難的容器。

希望之後電影院或串流能看到《地母》，我想看范冰冰如何詮釋鳳音。